对吴青峰的印象是:能写,会唱,能说会道。

一个有趣的灵魂,所以才会选择作为沙龙对话的主人,一次性招待十二组客人,炼成他的新专辑《马拉美的星期二》吧。但吴青峰其实有点怕生,这次的新专辑穿梭在被梦推着走,被合作伙伴鼓舞,被歌迷信赖中编织而成。十二首歌紧密繁复,把回忆、遇见、潜意识、表达……把每个人的生活抉择融为“创作”一词,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是创作者”。

骄傲的沙龙主人,不知疲倦地唱了那么久,这次选择抛出一块玉石,如何理解,全在听歌的人自己。

01 等待一场风暴

如果有人迫切地等待一场飓风,他希望在云层之上看到什么?

两年前制作完上一张专辑《册叶一:一与一》后,吴青峰的脑中时常有旋律跑出来,他按照习惯记录下这些明亮、愉悦、幸福的曲调,却没有马上填词。

通常一首歌的词曲创作不会间隔太远,但吴青峰却搁置了一年之久。他自认当时的心境和乐曲还没有契合,如果“强说幸福”,是对音乐的不诚实,于是索性把曲子放在一边。

一年后,连身边的同事都感到他“对一切意兴阑珊”,于是用“和喜欢的歌手合作”来吸引他,果不其然原本意志消沉的人也迅速变得忙碌起来。和北欧小天后欧若拉合作《Storm》时,他写出想要穿越云层飞翔的心情,“Take me up then keep me high”,这股风暴终于来临。

以上是《马拉美的星期二》“前奏曲”EP《牧神的午后》诞生的过程。风暴开启后,那些憋着的情绪终于找到了途径释放——通过梦境。两年间那些被搁置的歌曲化作各种形态出现在吴青峰的梦中,催促他完成创作,但即使睡不好觉,他也依旧没有动笔。吴青峰喜欢看喜剧,钟情幽默的表述,一首“带血的歌”对内或对外都不是最佳选择。但最终那首歌化作巨大的黑烟在梦中踹醒他,告诉他“是时候了”,这首歌也成为打开新专辑创作的软木塞,顺带出酒瓶中的其他歌曲倾泻而出。写完这张专辑之后,吴青峰说“梦中再也没有其他曲子来找我了,我好像完成了一个任务一样。”

这首歌就是《马拉美的星期二》中的第三首歌《(……催眠大师)》。

02 世界,和自己

《(……催眠大师)》讲述了一个小男孩被催眠的故事,被催眠的男孩不辨真假好坏,把珍馐当泥土,视朽木为宝藏,同时坚信“你什么都没有”“你只能靠我”。在这首歌中,吴青峰与以电影《放牛班的春天》而闻名的法国圣马克儿童合唱团合作,在或轻或重的钢琴和电子乐中,合唱团急促的唱词,把歌曲推入一种戏剧般激荡诡魅的气氛。如同唱了一个“鬼故事”,然而吴青峰却说这是“一首幸福、美好的作品”。或许是因为这首歌开启了后面整张专辑的创作,又或许是直面心中那个刺之后,顺畅和坦然才打破阻塞,“我好像天生的个性就是这样子,就算在痛苦当中,我也会突然在旁边笑这件事情,苦笑也好。当我写出这首歌之后,我觉得每一次去唱它,都是在幽自己一默”。

《(……催眠大师)》很容易被理解为是对单个事件的解读,但其实整张专辑吴青峰想传达的都是每个人或多或少经历过的情境。被催眠、被误解、被排挤、被救赎……一叶障目也好,忘情投入也好,从苏打绿开始,“世界”和“自我”就是吴青峰常常注视的两大载体。《(……侏儒之舞)》借在人类面前灭绝的渡渡鸟之名,唱出人类创造出“圈子”并互相排挤的事实;与孙燕姿合作的《(……醉鬼阿Q)》要的是“众人皆醒我独醉”的痴傻投入;

《(……海妖沙龙)》则乘上了无视他人规训,一路自我高歌的“破船”;还有被爱着、被治愈、被驯服的《(……恋人絮语)》、《(……小王子)》等歌。

如同专辑封面中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的双重场景,吴青峰在这张专辑中颠倒了许多“常理”:我们习惯的或许只是被催眠的“日常”,而所谓的“异常”可能是水面下看不见的冰山,自有它的道理。痛的同时或许也在享受,清醒的同时或许早已沉睡,而听众会在某个时刻听懂这些声音。

03 “放下探究,我想写什么”

《马拉美的星期二》看似是非常个人的观点表达,却通过与不同艺术家的合作交流呈现出来。除了孙燕姿、小野丽莎两位天后级歌手,还有享誉世界的大提琴家、钢琴家、演员甚至考古学博士。这就像19世紀末法国诗人马拉美每周二在家中举行的诗歌沙龙一样,文人、哲人、神人、怪人……穿梭其中,来来去去。对于本就怕生又习惯了独立创作的吴青峰来说,这张专辑的挑战之处恰好也是其最特别的地方:

“它真的有在创作中来回对话。有些歌可能我本来写作的角度不是这样,但是我却从对方给我的回应,或者是TA修改过来的作品中,看到了这个作品可以长成的样子。这也是沙龙概念产生的原因,即便我是在自己的家里做着自己的音乐,我还是可以邀请我喜欢的人来到沙龙跟我对话。”

马拉美创作了诗篇《牧神的午后》,这启发了“印象主义”音乐鼻祖德彪西创作《牧神午后前奏曲》,而德彪西又进一步启发了吴青峰的“前奏曲”EP,并通过与不同艺术家的碰撞诞生出《马拉美的星期二》。创作像是一颗连着一颗的珠子,串联起我们所身处的周身世界,而这张专辑又可能激发出多少故事联想呢?吴青峰想和每个听众探讨他对“创作”的新定义:它并不遥远,吃什么、穿什么、怎么度过这一天?每个人每天要做无数个决定,人人都是创作者。

“有评论说,放下探究我想写什么,而是去发现他们想在我的歌里看到什么,这是我最想要的。我一直都很希望我的创作是完成在听众的手里,让他们去决定这首歌可以变成怎么样的故事。所以我这次的歌名都是用括号,就是因为我希望歌名不要限制大家的想象,仅供参考。你想怎么解读或者是让它在某个时空成为你可以有感应的东西,对我来说就是最珍贵的解读。”

04 被梦操纵的工具人

或许从“放下探究我想写什么”开始,又或许是因为这次创作大多发生在梦里,这张专辑的理解难度几乎创下吴青峰作品之最。大量用典、生僻字甚至没有直接关联的句子揉在一起,中西古今交错,几乎已经不把听众的理解放在心上了。这么“任性”的歌手,只是打趣地说道:“我以前写过再平易近人的歌词,好像也没有那么被大家理解,所以就不用思考这件事情了。既然这些梦这么任性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觉得我好像要顺从它的任性,否则我好像就写不出来了。”

以灵感充沛和创作劳模著称的吴青峰,连睡觉时都在写歌,被网友戏称为“灵感追着跑”,他却形容自己是“被梦操纵的工具人”。相较于以前多是主动的有感而发,这次他更像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必须顺从这些灵感将其展现出来才行。许多个夜晚他躺下又坐起,记录下梦中的讯息,反反复复恍恍惚惚,甚至到第二天醒来看到自己写得东西都会疑惑“这是什么?”这种不让睡觉的天赋,会在某个瞬间令他感到疲惫吗?

喜欢“庄周梦蝶”典故的吴青峰说:“梦是我生命里很奇特的一件事,但也因此这辈子我觉得我没有睡饱过,可能这也算是一种痛苦。但是在那种虚虚实实的交界中,有时候是疲惫,有时候也是一种恍惚的享受。对我来说,我和它的相处达到了一种平衡。”在虚实平衡中,想象和日积月累的潜意识泼墨出大片色彩斑斓的妖娆画卷,浸着幻梦的色彩,染在现实的布上,对大众来说它可能不易理解,但对做梦的人来说,这却是最自然的。

“我没有刻意要用典,只是我脑中浮现了这些字句,我根据直觉把他们写下来。如果要把它修改成大家看起来自然的样子,反而对我来讲其实是不自然,所以我宁愿它看起来被误解,但实质上它(对我来说)是比较自然的。这可能是创作最需要的真诚的样子,我觉得我好像没有办法去违背这件事。”

尾声

在有关新专辑的众多评论中,有一条令吴青峰哈哈大笑:

「我第一次这张专辑时,真难听;

第二次听,还是很难听;

第三次听,怎么有点好听?」

他很喜欢这条“反映出人性”的评论,也保持他一贯清醒而幽默的生活态度。吴青峰说,“在创作的过程中,或者是我每次选择我要发表的音乐这件事情上,我是一个极其幸运的人。”他选择创作是每个人的每场生活,也选择创作是顺从内心的声音,更相信创作是每个沙龙客人所作出的回应。乐迷的聆听织成了床与被,让他“连噩梦都可以放心去做”,而他的歌也无数次安慰过摔倒的人,让每次相遇都透着温柔与乐趣。

主编:慕帅MUMU
新媒体主管:江晨
剪辑:香凝
视频包装:王干
撰文:Chen
设计:杜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