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 MUSIC|独家专访King Princess:为女孩们写的歌

创作女歌手王公主King Princess今年夏天发行了第二张全长专辑《Hold on Baby》,新歌探讨了亲密关系中的矛盾与冲突。作为专辑制作人之一,敏锐的性格也帮助她将多种乐器间的平衡处理得当,让整张专辑成为备受好评的流行乐佳作。
King Princess迫不及待地想讲讲自己的新歌《Change the Locks》。这首关于分手的歌开始时轻柔梦幻,接着爆发出极具90年代色彩的炸裂副歌。录音棚的工作人员评价说,听起来像是为女性音乐人汇聚的Lilith Fair音乐节而作,King Princess开心极了。
“这正是我想达到的效果。”这位23岁的音乐人说,“是一次冒险。”
这也是和Mikaela Straus交谈的感受,作为藏在艺名King Princes背后的独立流行音乐观察者,在蓬松的披肩棕发的映衬下,她展现出摇滚明星般的人格,如同代人一样具有攻击性,也可以抽着电子烟谈笑风生。她并不怎么在意措辞,以至于经纪人担心她的话没法用到采访里。顺带一提,Straus认为她是为这一故事而生的。
“读到Megan Fox封面故事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作为酷儿可以登上这本杂志,等着瞧吧,我也可以上《Rolling Stone》。”

时间回到四月上旬的布鲁克林,Straus即将完成新专辑《Hold on Baby》。我们约在Mission Sound录音室见面,录音室是父亲Oliver的,位于她从小长大的地方Williamsburg。尽管Straus现在部分时间住在洛杉矶,对故乡纽约仍有所偏爱。“回到这里,就变成了我本来的样子,”她说。“没有什么比在火车上侃大山更爽的事情了。”
她将录音室形容为“新怀旧风格”,边说边指向身边破破烂烂、五颜六色的沙发。一堵墙分隔开录音室和家(可以通过门上“不是录音室”的指示牌辨认出来),经典的摇滚纪念品遍布各个角落,从咖啡桌上关于披头士的新书《Get Back》到马桶上Frank Zappa 1978年的海报。Straus自己2018年描写酷儿之爱的大热单曲《1950》的白金认证也挂在墙上。
Straus站在复古操作台前,准备给我播放笔记本电脑里的歌。她穿着靛蓝色的衬衫,衣服是粉丝送的,由西海岸极简主义设计师James Perse打造的Fiona Apple(美国独立摇滚女歌手)出道专辑《Tidal》周边。她喜欢用这件显瘦的衣服搭配宽松牛仔裤,经典的90年代后期穿搭,现在正重新流行。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代表了Apple如何变成她在音乐行业里最好的朋友之一。
“她真的是非常好的朋友。”Straus说。她们在2019年Straus翻唱Fiona Apple的《I Know》后相识,Apple在这首歌里献唱和声,她们还在第二年一起去纹了身。同年,Apple用“bolt cutte”作为专辑《Fetch The Bolt Cutters》的标志,Straus则从《I Know》的歌词里拿走了“crowbar”。
“So be it, I’m your crowbar,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歌词。”她说,“我是撬开你心墙的工具,这层意思太妙了,绝美又伤感。Apple是个天才。”

Straus和Apple的交集并未止于纹身。她被后者的歌词深深打动,因此将《Hold on Baby》里的一首歌命名为《Crowbar》。这首歌和《Change the Locks》一样,与The National乐队的Aaron Dessner合作完成。这位看起来邋遢、精通多种乐器的制作人曾将独立民谣风融入Taylor Swift的专辑《Folklore》和《Evermore》中。这首歌是专辑中比较安静的一首,若有若无的器乐将Straus引到歌曲结尾,唱着她的伴侣是如何“like a crowbar prying at the chip on my shoulder”。
Staus刚从青少年忧虑中走出来。四年前,她借《1950》为人所知,这首歌是对经典女同浪漫小说《The Price of Salt》(电影《Carol》的原著)的朦胧致敬,舒缓撩人的R&B作品吸引了哈卷的注意,他在推特上发了歌曲副歌“I love it when we play 1950”,立刻获得10万次转发。截至目前,这首歌在YouTube上的点击量已近2000万。
新锐艺术家可能会在这样的压力中退缩。Straus只是轻轻一笑,让她的新粉丝坐上一年后出道专辑《Cheap Queen》的情感过山车。这张专辑中,Straus在灵魂乐的律动里咆哮着心痛,歌名非常直白地展现出19岁的世界是如何被摧毁的,比如《Do You Wanna See Me Crying?》和《You Destroyed My Heart》。
如今的Straus正处于她持续时间最长的成人恋情中——对象是和Lizzo等艺术家密切合作、富有创造力的制作人Quinn Wilson,并感到很开心。与许多创作人前辈一样,她发现感情让创作变得困难。
“我会想,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没有心碎,我没有对伴侣生气。如果不是为了报复谁,我该怎么写歌呢?”

2021年2月,Straus的团队为她预约了和制作人Dessner的录音档期,在对方位于纽约市区的私人工作室里。“我当时的状态是没法见一个男的。”她记得自己说,“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人。”
她当时正为89岁的祖父去世而不知所措,刚参加完葬礼,靠宠物得到治愈。她的爱宠包括一只2岁50磅重的边境牧羊犬Raz、一只猫,还有几只金鱼,取名为Jazmine Sullivan, Adele, Stefani Germanotta(Lady Gaga的本名)等流行明星的名字。
祖父喜欢在树林中寻找猫头鹰。自他去世后,Straus和动物有了更深的羁绊。在专辑《Hold on Baby》的封面上,她和白色的仓鸮一同出现。“她的翅膀包裹着我,而我看起来狂野又华丽,”她说。“Prince有他的鸽子,我有我的猫头鹰。”
不过首先,她得把专辑做出来。在Dessner惬意的谷仓录音室呆了整整五天,踏雪前往他的房子,Dessner的妻子会在他们去工作前给她煮咖啡。一天,她和Raz抛接东西玩时丢了一个戒指,Dessner答应会在雪融化后找到它。六个月后,她接到电话:“孩子踢球时找到了,真不可思议。”
Straus音乐中的某些瞬间会让人感觉到能量爆炸,器乐不断堆叠,副歌击中人心,如同一阵风猛烈地刮来。Straus从特定歌曲中获得这种亢奋的力量,类似Soundgarden的《Black Hole Sun》,并尝试在《Hold on Baby》中追求这种感觉,她将此描述为“90年代男孩的垃圾摇滚”。

这种感觉在歌曲《Let Us Die》中体现得最为强烈,她将这首歌称为“大女孩之歌”,Mark Ronson和Ethan Gruska参与创作,后者因与Phoebe Bridgers的合作而出名。“我们相见恨晚,有相同的幽默感。”Straus说,“我们开玩笑说,本可以成为小学好友,争强好胜但爱着彼此,会变魔术,会去森林里玩,精力旺盛。”
在和Gruska, Dessner, 制作人Dave Hamelin和混音师Shawn Everett的录音过程中,Straus感觉到《Hold on Baby》在正在成型。“一直以来我都希望在做音乐的时候感受到同伴情谊,现在我开始感觉到了。”同时她也强调,最重要的莫过于这是一张King Princes的专辑——Straus演奏了许多器乐部分,并参与每首歌的制作,“专辑由我来掌舵,否则这不再是我的音乐。”
以歌曲《Crowbar》里丝滑的圆号音色为例:“我用合成器还原了完整的圆号演奏,一首接一首。Shawn气坏了,‘我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雇圆号手,其实可以直接让你用合成器?’我就是这么精打细算,我能做到。”
专辑中的另一大亮点是写给Wilson的情歌《Winter Is Hopeful》,歌里唱到“Quinn, Quinn, Quinn, Quinn, I love you”。Straus从季节的角度来审视这一关系,“夏天对我们来说糟透了”,而冬天,尤其是在纽约,是冷淡的,令人欣慰、充满希望的。
Straus和Wilson四年前开始约会,最开始是Straus通过Instagram联系对方,说自己喜欢她的作品。“我撒了一个小谎,那周早些时候,我们约在曼哈顿品尝鳄梨吐司。我的确喜欢她的作品,但我不知道我喜欢的作品是她写的。所以她以为我们见面是要聊工作,发现不是后很沮丧。”
Straus在现实生活中谈论Wilson的方式和《Winter In Hopeful》里如出一辙,她甚至幻想过订婚仪式,肯定要有动物。“我身边会有一群猫头鹰,我骑着马穿过田野,Quinn会骑着另外一匹马,两匹马走向彼此。我们手指相连,互换戒指,为对方戴上。”
她停下来,从冰咖啡上抬起头:“得好好计划一番才行。”

从Bronx四号车终点站出发,经过密布着白栎树、垂枝山毛榉和美洲五针松的四百英亩地,在离Celia Cruz的墓地步行两分钟的地方坐落着埃及葬船形的墓地。墓地主人Isidor Straus(梅西百货的合伙人)1912年和妻子随泰坦尼克号一同离世。
Straus的墓地成为《泰坦尼克号》狂热粉的朝圣地,然而他们的曾曾孙女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你知道我不会死在哪里吗?”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我宁可马上死在游轮上也不愿意去那块墓地。”
Straus与著名海上事故的联系被堪比业余侦探的粉丝们发现后,立刻给她带来强烈的网络敌意,需要一再澄清自己完全不是被宠坏的梅西百货财产继承人。
“我们家是比较疏远的一脉,我并没有收到任何遗产。”她认真地说,“我们都是很朴实的人。”
当然,她也清楚为什么人们对“素人人设”如此反感。“人们对音乐产业的机会给了因背景而获取的人感到沮丧,所以我非常理解这种敌意的来源。但我不是这种人,我也不会表现得像个富家子弟。我们经历过很困难的时候,直到现在都还有。”
Straus的父母Oliver和Agnes在她3岁那年离婚了。她目睹了父母多年的争吵,学会用一种成熟的视角看待他们的离异。“他们也是人,他们尽力了。我不喜欢诉苦,他们影响了我,让我想更好地解决矛盾。”

Straus的童年往返于父母两边,星期三和周末在父亲的录音室里做作业。5岁写下自己的第一首歌《Jackie the Dog》,11岁维京唱片向她发出邀约,因为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婉拒了对方。
“我当时只想呆在录音室里。”她说,“这里有我光着屁股、拿着麦克风站在桌上的照片。录音室就像一架宇宙飞船——所有地方都可以亮起来,每个按钮都可以推来扭去。对孩子来说,这是最酷的事情了,能拓宽想象力的边界。”
其它方面对她来说则更具挑战性。和母亲一样,Straus小时候就开始骑马,此外还进行体育运动,这些活动可以帮助她应对身份的内心斗争。“当你是一个非二元性别的小孩,穿上中性的制服,把自己的心放在一件事上不去思考其它,这很健康。”她说。
Straus上学的地方是充满艺术感的乡村社区小学,她还记得纹了身的老师叫什么名字。2012年,她申请一个发艺术类奖学金的新办高中Avenues,提交歌曲demo后,她被录取了。
Straus搬到洛杉矶去USC Thornton School of Music上学,一年后退学做全职音乐人。她甚至说服乐队成员也退学来加入她:“姐妹们,咱们走!我有一个计划,这首歌能发布,我们会开始巡演,我有信心,都会发生的。”

不到一年,单曲《1950》问世。发行当天吉他手因看不到乐队的未来,沮丧地退出了。Straus和Ronson见了面,果然十分合拍。Ronson也是纽约人,家里也有人在音乐行业,给业内最顶流的人制作过音乐,从Amy Winehouse到Lady Gaga再到Adele。在Straus打趣地称作“第一次约会”的晚饭后,Ronson立刻将她签约到哥伦比亚唱片公司的分公司Zelig。
“他让我能做自己,并且看到了我做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跟我讲,要不你做这个那个……他或许也是这样对合作过的其他人说的,Amy是Amy,他只是去帮个忙。”
首张专辑《Cheap Queen》在2019年秋天发行,收录有《Isabel’s Moment》和《Hit the Back》等受欢迎的作品。她现在觉得这张专辑有些过分女性化,封面上的她侧躺着,用手扶着脑袋,浓妆艳抹,就像为了掩饰自己的突然走红。
“我在做《Cheap Queen》的时候,还是一个要应对《1950》火了以后生活被改变的孩子,我当时很害怕,没有安全感。《Cheap Queen》是我的盔甲,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了。我摆脱了盔甲。”

在Mission Sound录音室呆了一上午后,Straus和我步行前往Williamsburg吃午饭,途径她常去的地方。她承认自己不信任洛杉矶的任何人以及不会开车,直到这里她纽约人的天性才展露出来。她指着小时候踢过足球的McCarren公园,还有约过会的人曾住的地方。
她继续遛Raz,我们在一家酒吧坐下,她点了脆皮鸡三明治来醒前一晚的酒。Raz跳到她的大腿上,想吃剩下的食物,项圈上的挂件晃来晃去。
Straus打算在这轮专辑巡演中,将她90岁的祖母带到无线电城音乐厅的演出现场去。“奶奶去过一次,”她说起2019年的演出。“她全程都站着,很激动,‘去他的轮椅,我要站起来!’”
今年早些时候,她和酷儿三人组Muna一同为Kacey Musgraves开场,MUNA和Phoebe Bridgers的厂牌Saddest Factory签约,和Straus一起为反抗性别和性向的明星们开路。
其实Straus有点沮丧,想到音乐行业里仍然少得可怜的酷儿艺术家。“这仍然不是特例,”她说。LGBTQ艺人的歌曲,尽管听起来完全不像,却还是被简单粗暴地塞进同个播放列表里。“我们仍然是少数,”她总结道。“我们必须联合在一起,这是最重要的事——酷儿们的联合。我们拥有彼此。”
Straus暂停下来去观察身边的纽约人。她笑在Bedford大道上手忙脚乱倒车的凯美瑞司机,又注意到旁边桌子坐着一个抬头向天闭着眼睛的女孩:“我想她在做光合作用。”

Straus最近在路上越来越容易被认出来。“有许多非常美好积极的信号,今天路上有个大叔叫住我说,我喜欢你的作品。我就感觉,受众群体变多了!”
这种时候,很难不认同她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加入到Lou Reed, Patti Smith和David Bowie这样华丽而疯狂的城市叛逆者中去。也许最好的类比,是将她比作新一代LGBTQ孩子们的Julian Casablancas。
“这是我的目标,”她微笑着说。“不过要先把自己武装起来。”

新媒体主管:江晨
作者:Angie Martoccio
翻译:FKH、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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