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漂亮朋友｜像火一样：她们的地下音乐厂牌

2月的All Club门外，一如冬天沁入肌肤的冷意，需要使劲用衣服裹住自己才能阻止热气消失在周围寒冷的空气里。周日并不是Club的热门时段，门口也没有在夜间游荡的青年。我在工作日的前一天来到All是为了参加一场音乐制作工坊，虽然迟到了一会儿，但DJ台周围已经围上一群人，ELF正站在中间讲解DJ的入门和实操课程。

ELF即是我参与这次活动的接头人，她的另一个身份是全女性音乐厂牌Scandal的主理人。这个去年刚刚成立的音乐厂牌，在今年初联手8位女性制作人发布了第一张合辑《Alexithymia 述情障碍》。Limbolimbs、Shii、Graphic Violence和Gouachi等等女性制作人均携带一首音乐出现在专辑里。

“Scandal是女性音乐人制作的泛俱乐部音乐”，这是ELF目前给到的厂牌定义，这个“泛”字意味着不仅是女性制作人和其音乐本身，与音乐行业相关的女性议题都是Scandal关注的目标。

她们曾提出“女DJ、女制作人具体有多少？”的问题，随即搜集了2020-2021年间，在上海举办的200多场非商业大型俱乐部的活动阵容数据，其中女性仅占27%。这个数字并不令人吃惊，它只是代表了整个音乐场景和产业中女性数量一如既往的稀少。
这似乎不仅仅是举办几场由女性DJ包场的派对所能改变的现状，“感觉到办派对果真没什么作用，因为过程中又发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女性在整个音乐场景中，尤其是在制作人、厂牌运营者中的比例都是极低的，这也许是无法获得话语权的根源”，ELF说道，于是，深夜里的Club扩充成了音乐教学的课堂和午夜间女性主题的谈话场地。

2月的夜晚我就在颇有学习氛围的All完成了ELF的DJ台实操课和Empress CC！的音乐制作课，在逃课的间隙中遇见参与《Alexithymia 述情障碍》合辑的DJ Gouachi，于是我们一起聊了聊Scandal。

RS：是什么启发和促使你创立一个女性音乐厂牌？

ELF：作为俱乐部场景多年的参与者，并且是对性别议题非常敏感的人，我有注意到许多不平等的情况。比如说，常常能看见全男子阵容的派对，但极少会看到全女子阵容的派对；男孩们凑在一起办派对的话，一般都会说，诶，我们这个Gang是玩这个玩那个风格的，仿佛他们是天然就拥有这些音乐风格一样，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派对就是他们创意施展的空间，然而女孩凑在一起派对就只会被叫做“Girl’s Night”或者“Lady’s Night”，还得承担卖票责任。

但是想要在这里“占地盘”，办全女性阵容派对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于是我最终决定建立全女性音乐厂牌。这个初衷并不是一夜之间拍脑袋产生的，而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就像大家的女性意识觉醒过程一样，不是一下就变成某个状态，而是跌跌撞撞的。

RS：大家是如何加入Scandal的？

Empress CC：与ELF是多年朋友，因圈内有经验教制作的女性较少，也觉得这个主题很有力量，二话不说立即参与。

Gouachi：之前我曾在伊斯坦布尔留学，是一个世俗化的伊斯兰教国家，当时就感到女性不论在何处都需要力量、团结与支持。机缘巧合下我被Scandal这个有思想，有意义的组织所吸引。

RS：这张专辑是如何发生的？选择的女性音乐人是否有某一特性？收录的音乐有什么选择的标准吗？

ELF：首先各位姐妹们和我在生活中都是朋友，在俱乐部里也经常会玩在一起。当我有建立厂牌的想法之后就联系了一些正在制作的女性制作人们。出于一个“新人”的立场，我不想插手太多大家音乐制作方面的事情，尤其是不想施加过多的拘束和控制，更多的想法是一起去探索和学习。我也收获了超出预料的反馈，挺好的，看来大家喜欢这个Idea。

RS：当时对这张专辑完成后产生的影响有什么期待吗？实际上又产生哪反馈和收获？

ELF：我是希望做到自己能做的一切，不辜负大家和自己的努力，然后交出去碰碰运气。专辑发布之后有一些媒体注意到了我们，报道了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定期举办的音乐制作工坊也让我们拥有了自己的社群，遇到了更多在做音乐的女性。一个让我觉得惊喜的时刻是发现特别多的姐妹们都在默默做自己的音乐，只是没有去寻找发行和交流的渠道，现在我们都聚在一起了。

RS：为什么会选择《Full Moon》这首曲目加入合辑？

Gouachi：我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因此我喜欢去感受一切，月圆之夜人的能量也会因为潮汐而产生变化。我见到许多女性在情感中为他人考虑太多就忽视了自身的能量变化，希望大家能够通过满月的力量感受到一些平和的连接。

RS：你如何将女性主义融入这张合辑以及音乐制作工坊的活动中？

ELF：女性主义不可能脱离社会而存在，她的存在是支撑身为女性的我们用自己的思维和才华去涉足且影响社会。《Scandal: Alexithymia》这张合辑的概念来源是心理学中的一种人格，叫做“述情障碍”。我们当下生活中存在的，如此多的大小争端，那些感到疏离和冷漠的时刻，每个人都仿佛是一座孤岛，而建立沟通和理解，是女性独有的天赋之一。因此在一个述情障碍的世界里，我们身为女性，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发出声音来。

我们定期举办的DJ活动和音乐制作工坊，是想告诉大家，来到这里不一定要成为多么厉害的音乐人，只要能够发现常规生活之外的新世界、新的自己或者一门新的兴趣爱好都是很好的事情。我们和音乐的关系不应该是排他的，是能和自己已有的身份共存的。

RS：你们认为Scandal在女性社群中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

ELF：它是当下我们所目睹的女性意识觉醒浪潮中，一个微小但必要的部分。

Empress CC：一个团结女性的净土，一个鼓励女性的论坛，一个传播女性创造力的声音。

Gouachi：火。

RS：在音乐领域里，没有足够的女性参与进来的原因是什么？

ELF：生活中有许多被隐形的劳动是女性来背负的，比如负面的职场待遇，照料他人的责任，服美役（通过打扮自己让他人获得视觉上的满足）等等。背负这些劳动和压力的同时，也就缺少很多时间和精力去涉足更多的创意活动。另一方面，从小接受的教育也限制了我们“爱玩儿”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