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导航来到夏乔伊的家门口,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出,体积远大于普通柴犬的瓜瓜和非常谨慎的小土狗麻酱分别担任了迎宾和哨兵的角色。在这座房子里,生活和工作结伴而生,外来的符号和夏乔伊的符号交错地放置在一起,不知道作何用的奇怪柜子、依楼梯台阶摆放的鞋子、“衣衫不整”的人台和堆满工具的桌子,夏乔伊喜欢的、做过的以及正在做的都能在这个空间找到踪迹。

有关他的生长痕迹在此处滋生,手中倾泻而出的艺术符号在此地落脚,一切平凡的事物被缝合成新的符号,而原始得以保留在他的作品中寻求着被他人溯源的机会。去年夏乔伊于蜂巢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个展《旧事如新》,则相当直白地表述了他对符号变迁的探索,这也点燃了我们去回溯夏乔伊本人的兴趣。

他的符号从哪里启程,途径何地,今日又将前往何处?

#夏乔伊

“很多时候的‘新鲜事’是被我们遗忘的过去”

RS:是什么促使你开始探索符号的? 

夏乔伊:我们生活在一个符号建构的世界,每个人都不可避免与它发生关系。在芝加哥上大学的时候我对符号开始做一些研究,那时候算是一个吸收的过程,2018年回国后,环境差异带来符号在不同语境下的变化,让我对此产生了新的兴趣。我一直好奇,在自己和同龄人的成长过程中,生活环境的改变和我们行为变化之间的关联,因此我试图去理解和梳理在复杂的社会条件下,日常符号与过去和未来之间隐匿着什么样的关系。

RS:在你的艺术实践和艺术理念中哪些艺术家启发或影响了你? 

夏乔伊:我是考上中国美院附中后开始正式接触现代艺术,保罗·塞尚是我了解现代艺术的开端,那时候更多是从“艺术英雄”的叙事角度崇拜他,希望自己也成为一个画家。之后从杂志和其它媒体不断获取各种信息,影响我的艺术家们的光谱就超出了文艺复兴和现代艺术的领域。大学期间就太多了,毕竟一墙之隔就是芝加哥美术馆,也常会去纽约的美术馆和切尔西区。

但最重要的可能还是纽约艺术家Tom Sachs (b.1966),我曾于2013年在大都会美术馆的展览里看到他的《香奈儿电锯》(1996),是用香奈儿包装盒制作的一把电锯,当时被他作品中的幽默感以及真诚的手工所打动,回想起来,自己艺术实践里的“教条”很多都来自Tom Sachs。

RS:你的歌单里有不少嘻哈音乐,嘻哈音乐有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吗? 

夏乔伊:我猜大多数90后的男孩子都接受过NBA和街头篮球的洗礼,对黑人的街头文化会有一种特别酷炫的想象。小时候瞎听音乐,喜欢找节奏感很强的曲子,应该是808的鼓点吸引了我。 不过说起来有点讽刺,学生时代觉得创作的时候必须得听古典乐,现在觉得不同音乐带来的是不同的情绪能量,视觉创作也一样,没有高低之分,只有是否能与之共振的区别

RS:你如何看待你和你的艺术创作与城市之间的关联?

夏乔伊地域对创作的影响还是挺大的,比如我去法国的乡村就能明白塞尚的视觉结构和梵高的大胆用色,因为这就是肉眼所看到的。当代艺术更是如此,每个城市的艺术家都面临不同的挑战,关注的问题也会不同。我在美国的时候会更多地去关注城市和建筑的话题,《卡尔·⻢克思基⾦会 —普尔曼计划》这件作品就是关于芝加哥资本大亨乔治·普尔曼的,以他的墓穴为线索一直延伸到劳动与资本关系。
现在我有更多时间去关注自己的疑问和兴趣点。作品可能会带有一定的自传性,作品涉及的话题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也会更宽一点,不会局限在一个地域或一种文化里。

RS:除了《卡尔·⻢克思基⾦会 —普尔曼计划》,另外两幅作品《图伦男子》和《艾琳女子》都和死亡有所关联,这些是对生命相关的隐喻吗?

夏乔伊:这几件作品都是关于死亡和墓葬文化的例案,在我看来普尔曼的墓穴是一座现代资本家的金字塔,因祭祀而死的《图伦男子》和《艾琳女子》则在沼泽中千年不腐,其中死亡和永恒的关系很有趣。“你只能画看到过的东西”,当你看到人在衰老过程中慢慢对生命失去控制,在死亡的映照下生命就变成了一种可见的东西了。

RS:流行文化紧跟时代而快速变化,它在你的创作中处于什么位置?是否给你提供了一个角度去探索其中的符号变迁。

夏乔伊:流行文化变迁速度很快,但是,当我们把时间的纬度放宽一些会发现流行的规律是带有神话色彩的。比方说最新上映的《新蝙蝠侠》,据我所知这是《蝙蝠侠》电影的第六个版本,除开电影工业与商业资本的影响,我们为什么要反复讲述一个超级英雄的故事?我们需要从中获得什么经验和慰藉?超级英雄的心理原型不断在影视、文学或者新闻当中重现,从时间跨度来探索符号的原始形象和转变,是我认为有趣和值得深究的地方。 2021年我的个展《旧事如新》的主题就是关于器物、图像和他者是如何在时间里演变的,很多时候的“新鲜事”是被我们遗忘的过去,符号在时间地冲刷下以新的面貌出现,但本质上它是原型的变体或增生。

RS:你的画作以及雕塑上有很多不同的材质和细节,你是否会有意控制作品中出现的噪音?

 夏乔伊:也许我可以把我的艺术实践比作“非法的混血儿”,我总是试图在作品中制造不同维度上的张力,不管是材料上的还是时空上的。比如我的雕塑上有人造的塑料扣长在化石上,碳纤维从软弹的硅酮胶中刺出,材料之间的暴力和杂交肯定会带来额外的噪音,它的出现意味着新的可能或者干扰,在其中做出取舍是艺术家重要的工作之一。

RS:作品中常有文字出现,从你的角度来说你想借此表达什么?它们在你的符号中有什么样的意义? 

夏乔伊:我常常会用手机随时随地记录一些词汇与句子,脑袋里突然蹦出来的脏话,以及一些台词和口号。刚开始只是把它们当做图像的语气助词放置在作品中,让画面除了承载意义外,还能带来情绪宣泄。但后来发现,文字能够在观众的视线离开图像之后仍然有回音,这让观者和绘画之间产生了对话,而不是作品单方面地被凝视。

房间内作品来自艺术家费亦宁

RS:手工痕迹常常出现在你的作品中,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创作方式?

夏乔伊手工痕迹是一种生命力的象征,我希望在作品中呈现生长的痕迹和可视的时间,当然艺术创作还是离不开技术和机器的帮助。在《燃尽》那一组雕塑中我借用了迭达罗斯和伊卡洛斯父子一连串的故事来隐喻技术困境,神话中迭达罗斯每一次通过技术解决的困难总会迎来新的麻烦,艺术创作的过程也是这样的,在前后踌躇的过程中去平衡人与技术的关系。

RS:去年在蜂巢当代艺术中心的个展对你意味着什么?

 夏乔伊:我觉得更加职业化吧,是对我过去作品的一种肯定和继续创作的一个前提。

RS:平时待在家里会做些什么?会玩游戏吗?

夏乔伊:主要还是健身、遛狗,心血来潮的时候会做饭和户外烧烤。近几年喜欢的游戏是《荒野大镖客II》,它呈现的是19世纪初的美国,法治社会在西进过程中与帮派牛仔之间的摩擦与纷争。游戏中,“我”经历了第一位主角死亡后,视角继承到第二位主角的身上,我喜欢这种神话式的叙述模式,它佐证了西部历史是一部美国的民族神话。

RS:有在收藏鞋子吗?

 夏乔伊: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收藏鞋子,我喜欢收藏那些怪异的,像雕塑一样的鞋子。 

RS:此前你曾制作服装,近期似乎有更多DIY服装方面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是如何萌生的? 

夏乔伊:我觉得艺术家除了创作之余,还需要把自己外化到生活中去,家居、交通工具等都是很好的发挥平台,但服装是最容易上手的。DIY的核心的是一种夺回自我主权的方式,也是自我身份的一种认同和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