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S MUSIC｜约翰·列侬：我并不为光着身子感到羞耻

时间回到1975年的2月，如果你此时打开电视机，可能会无意中看到一幅非常诡异的画面：一条看起来很廉价的广告，正在宣传一张约翰·列侬“此前从未发表过”的新专辑，专辑名为《Roots：约翰·列侬演唱经典摇滚曲目》，里面极有可能收录了这位前披头士成员翻唱的五六十年代最受欢迎的摇滚歌曲，比如《Stand by Me》和《Slippin’ and Slidin》等。

列侬本人听说这个广告时，也很惊讶。因为他一直在制作这样一张翻唱专辑，只不过他称之为《Rock ‘n’ Roll》，但这张专辑的原始录音带却落入了音乐届一位名声很差的重量级人物——Morris Levy的手中。他给专辑换了个新名字和封面，并通过自己的唱片公司Adam VIII发行。Levy声称已经得到列侬的许可，但后者却说并没有。这则有关《Roots》的广告后来销声匿迹，而Levy的公司——Big Seven和Adam VIII，则在纽约最高法院起诉列侬及其所属公司（苹果公司、Capitol唱片和 EMI唱片)，声称他违反合约，要求赔偿700万美元的损失费。 

背景补充：Levy 曾在1970年起诉列侬侵权，理由是列侬为披头士写的《Come Together》与Chuck Berry的歌曲《You Can’t Catch Me》的部分歌词相似，而Chuck Berry的歌曲版权正是在Levy手中。作为和解，列侬同意录制Levy持有版权的三首摇滚金曲。其中两首翻唱被收录在列侬 1974年的LP《Walls and Bridges》中，但因为没有第三首歌，Levy非常恼火。后来列侬给了Levy一盘尚在制作中的《Rock ‘n’ Roll》母带，向他证明第三首翻唱将被收录在这张专辑中。结果Levy抢先一步独自发行了《Roots》，并声称他已经从列侬那里拿到“君子协定”，可以在电视上发行、推广这张专辑。

法院最终驳回了Levy的上诉，并做出有利于列侬和Capitol唱片的裁决：判Levy赔偿他们40多万美元（包含列侬所损失的版税）。这次事件，以及连带的一系列“官司drama”，都在《列侬, 暴徒与律师：背后的故事（Lennon, the Mobster & the Lawyer: The Untold Story）》一书中详细展开，该书的作者正是列侬当时的律师之一——Jay Bergen。这本书5月1日由Devault Graves出版社出版，其中包含了大量庭审中的证词。在有一段节选里，列侬被传唤到证人席，谈到了《Roots》和其相当糊弄的专辑封面（一张60年代末列侬长发的照片），他声称这有损他的个人声誉。

在这次庭审期间，Levy的律师William Schurtman还提到了列侬和小野洋子在1968年发布的唱片《Unfinished Music No. 1: Two Virgins》（后简称《Two Virgins》）的封面，该封面是列侬和小野洋子两人的正面全裸照片，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被定义为丑闻事件。以下是节选自Jay Bergen书中的庭审记录，让我们一起回到那个时刻。

我们猜到约翰会被问到有关《Roots》和《Two Virgins》的问题。在准备期间，我告诉约翰对方律师可能会以一种极其负面的方式，询问他有关《Two Virgins》封面的事情。“他会问我这件事吗？”约翰说，“好吧，那我来回答也没有问题，我能列出我和洋子这么做的原因。《Unfinished Music No. 1: Two Virgins》其实是一个三部曲中的一部分，第二部名叫《Unfinished Music No. 2: Life with the Lions》，其中一部分是在伦敦夏洛特女王医院洋子的病房里录制的，她当时正处于流产康复期。第三部名为《Wedding Album》。这些在当时都是非常前卫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音乐。”

我们详细聊了聊约翰关于《Two Virgins》的理念，到结束时，约翰已经准备好了。他指证了《Roots》封面上那张自己“失焦”了的照片。Schurtman律师问他，是否曾用过失焦的照片做专辑封面。“我不记得了，我也不可能用这么差的，”约翰回答，“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用这张，这是张烂片。” Schurtman对约翰的表述提出质疑，而约翰则厉声斥责了他。

“这是我的想法，而且这是我的专辑，”他说道。

（以下为庭审证词记录）

Schurtman：列侬先生，在直接询问过程中，您的律师将您的其他专辑封面作为证据，而您也证明这些都是您付诸心血亲自准备的封面，是吗？

列侬：是的，我想是这样。

您怎么看待Adam VIII给《Roots》做的封面？

我觉得很垃圾。

您觉得这个封面品味很差？

是的，非常差。

列侬先生，我们这里有一些关于专辑《Two Virgins》的证词，证词里说，这张专辑是由Tetragramaton（原文表述）发行的，因为EMI唱片不愿意接手它？

没错。

现在我要给您展示一下那张专辑，原告出示的3-A号证据。我想问，您当时是否认可了这个封面？

是的，我认可了；是我自己拍的照片，我认可其中的每一个细节；我为此感到很自豪。你从哪儿弄到这张专辑的？它非常少见。

列侬先生，您认为这张封面提高了您作为一名艺术家的声誉吗？

是的，我不以裸体为耻，我也不认为裸体就是品味很差，否则在过去2000多年里，每位艺术家都会因裸体而接受审判。我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艺术生，裸体对我来说是种美。

您在推广这张专辑的过程中，有遇到什么麻烦吗？

时任EMI唱片总裁的Joseph Lockwood先生当时决定，他们不想接手这张专辑，虽然他没勇气当面告诉我。他给EMI全球的子公司都写了封信，但他也确实请我在专辑上签名好让他带回家收藏，这也确实提高了我的声誉，你说得没错。

您之前也说过会给我一个签名，如果法官大人允许，庭审结束后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荣幸至极。这张专辑让我臭名远扬，它在地下可值不少钱呢。

Capitol唱片也拒绝接手这张专辑是吗？

就我印象而言，他们是受EMI唱片指使的。

（*注：Capitol属于EMI旗下厂牌）

即便如此，您还是坚持要发行这张专辑吗？

我可以直接把这张照片发出来，无需经过任何人的允许；我没有要坚持发行，我只是说想（把它）发出来。他们也并不介意，因为他们没有接手这张专辑。

然后您安排了另一家公司——Tetragramaton（原文表述）来发行这张专辑？

我不知道Tetragramaton这个名字是谁想出来的，得来个人管管了。

但您确实有兴趣把这张专辑连同这个封面一起对外出售？

当然。

专辑在音像店上架后，您还记得当时有什么负面宣传效果吗？

当时确实有宣传，我们在Rolling Stone杂志做了一版独家封面，Rolling Stone 和我们都对宣传效果都很满意。

不是有很多音像店因为色情而拒绝上架这张专辑吗？

我不记得了，可能吧，但以前披头士发专辑的时候，他们也这么做过。

这张专辑是哪一年发行的？

我想应该是1968年吧。当时引起了挺大一阵骚动，这张专辑里的音乐很前卫，所以无论如何都是卖不出去的，专辑里只是充满了尖锐的声音和对话，那算是一次事件，而不只是一次音乐事件。

当时这张专辑有引起骚动？

是的，我还挺高兴的。

为什么？

因为它让大众开始思考自身关于裸体的反应和态度，包括你自己的。

大众不是我这种反应吗？

这件事的全部意义在于向大家说明，像我这样的人没什么可隐藏的。在所有光鲜的外表和形象之下，我其实和别人一样，而且我也很高兴看到这张专辑对大众的影响。……美国那边坚持要把专辑放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发行；欧洲则没那么严格，让它按照原样发行。所以这张专辑确实走出去了。

（庭审记录到此为止）

法官（Thomas P.）Griesa开始对Schurtman律师有关《Two Virgins》的问题感到不悦，并说明这张专辑封面与Levy和约翰是否签订了合约，没有半毛钱关系。在经过长达56页的交叉讯问后，约翰的证词到此结束。

“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开车回家时，约翰问我。

“你没有漏掉任何一拍，”我说，“看来我们花这么久准备没有白费。Schurtman没得几分，反而你为我们的辩护和反诉拿到了好几分。”我笑着说，“他让你给《Two Virgins》签名时，正好自爆了自己‘品味很差’的事实！”我们都笑了起来。

“这其实是个很大的失误，对吧？”约翰问，“早些时候他问我要签名，我告诉他，他女儿已经有了一个（签名）了。所以当他问我有关《Two Virgins》的事情时，我很惊讶，但也挺高兴的。”

约翰在证人席上说的话至今仍在我脑海中回荡：“你从哪儿弄到的？它非常少见……荣幸至极……这张专辑让我臭名远扬，它在地下可值不少钱呢。”这几句话给了约翰的证词一个绝妙的结尾。

节选自Jay Bergen的《Lennon, the Mobster & the Lawyer: The Untold Story》。2022年5月1日由Devault Graves出版社出版。所有版权归Jay Bergen所有。